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菊花也是在外边待了一晚上,天快亮才回家的,她已习惯了父亲几乎很少回家睡觉的日子。
一年四季,他就给三轮车里放个烂军大衣,多数时候,都是在舞台前后,跟狗一样地卧一会儿,回家睡觉基本在天亮以后,并且很少能摸着规律。
因此,这个家,基本是她一个人守着。
现在她也很少守了,晚上要么在外面打牌,要么到歌厅唱歌。
她也没想到,这个已经过了五十岁的老爸,还能把第三个老婆娶回来,她以为只是说说而已,谁知人家还动真格的了。
尤其让她不能接受的是,这个女人只比自己大了八九岁,并且还颇有几分姿色,平心而论,不是颇有几分,而是很有几分。
应该说比上一个女人更年轻,更漂亮,更风骚,特别是那个忽闪得不停的大胸脯,好像随时都想把外衣撑破后冲决而出一般,大得有些夸张,有些冒犯,有些咄咄逼人。
她甚至听见村里有人撂话说:顺子娶回来的是菊花的姐呀,还是妹子呀?因此,这只浑身散发着强烈骚性的母狗的进门,就成为她人生一件不能轻易退让与放下的大事了。
在短短十几个小时里,她几乎把楼上该扔的东西都扔了,该砸的东西也都砸了,可这女人脸厚,还要给她做早点,并且亲自端上来献殷勤。
那阵儿,这只骚母狗的靠山装台去了,她就把人世间最恶毒的话语,都利箭一般放了出来,只唯恐哪支箭伤人不毒、不深。
终于,她听到了如丧考批的哭声,然后,她就哼着歌出去了。
她和几个嫁不出去的“剩女”
,先到电影院,看了两场电影,然后就到歌厅唱歌,喝酒,快天亮时才各自散去。
她回家时,门是锁着的,她想是不是毒箭起了作用,把骚货射走了。
那碗从楼上砸下来的荷包蛋泡麻花,还干翘翘地散落在院子中间。
她向顺子的房子唆了一眼,窗帘是大开着的,床上空无一人。
那骚货是被气走了?她故意把房门踢了几脚,连那条断腿狗都不在,她就想到,骚货可能是被她男人接到装台的地方去了。
菊花突然觉得,进门前浑身别着的那股准备继续战斗的激情,一下给泄了,上楼双腿都有些发软,勉强走上去,开开门,一下就软溜在榻榻米上。
她随手取过镜子看了看,昨天出去时化的妆,已经残得有点惨不忍睹了,她突然就砸了镜子,放声大哭起来。
她也不知道想哭什么,反正觉得自己一切都很惨,比昨晚在一起同病相怜的所有剩女,都还要惨出许多许多来。
菊花记事的时候,她爸就在给人家剧团出门演出时装车,回来了卸车。
那时候装台,还都是剧团人自己干的事,那是搞艺术呢,岂能在街道上随便找几个人,就把舞台装了。
她爸除了给剧团装车卸车,也给街上的货摊子拉货,给别人搬个家、送个煤气什么的。
菊花那时特别喜欢坐她爸的三轮车,她爸蹬得飞快,有时都能撵上汽车。
菊花尤其喜欢她爸给剧团拉道具,拉布景,还有装车卸车,那些好玩的东西全都摆了出来,她可以尽情地看,尽情地摸,尽情地玩。
有时大人们都去吃饭了,让她看摊子,她还能借机把戏里的帽子戴一戴,把各种道具拿出来,比划戏里的动作呢。
在她的记忆中,她妈每天都是很晚才回家,有时会给她捎一个热狗或糖葫芦回来,睡到第二天大中午,就又化了妆,出去了,并且每次把嘴都画得血红血红的。
在她六岁的时候,有一天放学回来,她爸突然抱起她,哭着说:“你妈跟人跑了。”
菊花问:“我妈为啥要跑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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