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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初你就不应该生我。”
我把书包紧抱在怀里,身体蹲在门槛边,咬住牙齿,生怕眼泪掉下来。
“不错!
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下来!”
——可是母亲没说这句话,这是我从她的目光里读出来的,那目光冷极。
我扔了书包,出房门,穿过堂屋阴暗的光线,我的心在号叫:我不想活,这个家根本就不要我!
楼梯在我脚下吱嘎响。
我没有抓扶手,而是三步并两步地奔上阁楼。
我站在布帘前的床边,摸出四姐枕下一面小圆镜,举起来照自己。
如同每次梳头后的动作,可这次我左照右照,都看不见自己的脸。
四姐走进阁楼,我问她这是怎么回事?她听见我的话,双眼马上睁圆了,吓死一般冲下楼梯,大声喊叫母亲,叫二姐,叫三哥。
她的声音尖厉悠长,像唱歌一样悦耳。
我面对镜子,镜子仍是镜子,没有我。
镜子坠落在地板上,没碎裂,只是反了个面,两个胖娃娃拥抱麦穗玉米的丰收景象。
我不再属于自己了,我感到自己倒在地板上,双脚奋力朝外一蹬。
一片喧哗声,有人凑近盯着我说:“她收尸了。”
我收尸了?我死了,才十二岁,就这么死去?我的结局原来是这样。
这一刻,我轻飘飘地,不着边际,没根没依的,原来死如此简单、轻快和松弛。
我在围拢的人群中寻找母亲,我想对她说,要她烧掉我的日记,它在床底下。
我看不见母亲,我在拼命找她,用一种只有她和我才明白的语言,继续对她说:别留下我的模样,烧掉我仅有的那几张照片。
很快,另一种感觉升上来:追悔莫及,难以言说的懊丧。
我渴望再活一次,哪怕比前一生更痛苦。
我还刚刚开始活,我不想死,我就是要活!
就是要不顾一切地长大!
仿佛有人在扳起我的头,很重,很痛。
上楼梯的脚步声不像是母亲。
4
天井里人极多,站着蹲着,以舒服但不雅观的姿势,围着一个走街串户的中年男人。
无论他在哪个院子停留,都会带动一批人观看。
他捉住乳毛未干的鸡公,反剪双翅,小鸡便乖顺地伏在地上,伸长脖子,可怜巴巴地瞧着众人。
中年男人去掉绒毛。
带刀刃的铁钩轻快地插进去,“嚓”
地一下拉出一块血肉。
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去掏。
被阉割的鸡的卵子被放进碗里。
鸡主人一般都要卵子,拿去熬汤喝。
这里人相信吃啥补啥。
杀鸡鸭,经常把苦胆摘下往嘴里吞,说是要大清热,还得趁新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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