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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瑾瑜漠然看着迈起八字步慢慢踱过来谭章。
时隔一个多月,谭章扒了墨绿色刺史官服,穿上风干血迹一般暗红色司狱官官衣,品级几乎是一跌到底,腰身却丝毫不见消减,反倒是丰润了一圈,一对小眼笑得眯成了细缝,那张油光锃亮大饼脸上若隐若现。
萧瑾瑜记得,一出上元县他就把谭章案子交给了刑部,后是刑部跟六王爷和吏部商议,决定查抄谭章全部家产,并削去他刺史官职,那道判决公文是萧瑾瑜登门拜访楚家前一夜签字落印后发回京师,所以记得尤其清楚。
不过一个多月,他竟钻进了京城,当起了八品司狱官。
看他这副嘴脸,显然是比当四品升州刺史那会儿过得还滋润百倍。
萧瑾瑜云淡风轻地道,“谭大人也别来无恙。”
谭章走近来细细打量着萧瑾瑜,目光落萧瑾瑜血痕未消颈子上,鼠眼里笑意又浓了几分,“安王爷,下官自打来了京城,没有一日不念着您好啊……当日要不是您把下官一抹到底,下官哪有机会来京城补这个肥缺啊?这里来都是您这样有身份人,好歹打点一回就能顶上刺史三年俸禄,下官可得好好谢谢安王爷。”
萧瑾瑜听若罔闻,从轮椅后面取下拐杖,勉强撑起身子,缓缓站了起来,扶着药箱边沿里面不急不慢地翻找着。
谭章背着手,兴致盎然地环视着霉迹斑斑牢房墙壁,“安王爷,您可别小瞧这间牢房,这间可是天牢里上房,没有皇上关照就是拿多少银子都进不来……您知道上一个住这儿人是谁吗?”
谭章说着连连摇头,“瞧下官这脑子,那会儿您还娘胎里呢,上哪儿知道去啊……”
谭章美滋滋地踱到一面墙壁前,伸手摸摸墙上已干成黑色陈年血迹,“上一个住这儿也姓萧,宁郡王萧恒,二十几年喽,当年也是个人物啊,瞧瞧这血溅,啧啧啧……听说是个硬骨头,比吴郡王还硬呢……对了对了,”
谭章扭过头来,走到还强撑着站大箱边上找药萧瑾瑜身边,抬手指着药箱紧贴着墙壁,“隔壁,隔壁那间就是当年吴郡王住,吴郡王出去以后再没住过人,那些血还是吴郡王淌呢……吴郡王就那间屋子里跟狗似爬了一年,还是安王爷亲自翻案把他救出去呢,那可是唯一一个活着从天牢出去人啊,您要是想去那间看看,怀念一下,下官一定看老交情份儿上亲自搀您过去。”
萧瑾瑜撑箱子边上手骨节握得发白,身子因为体力虚耗有些微微发抖,转头冷眼看向笑得一脸皱褶谭章,“谭大人,狱中琐事颇多,公务繁忙,就不必本王身上耽误工夫了……这地方,本王比你熟悉得多。”
“那是那是……”
谭章连连点头,五官笑成了一团,“不过安王爷来一回不容易,碰巧这几日是下官当值,下官说什么也得把您伺候得顺心才是。”
谭章饶有兴致地扫了一圈屋里陈设,一边走着一边道,“安王爷清正廉洁,断断不能用特殊待遇毁了安王爷清名……”
谭章说着,伸手把床上厚厚铺盖揭了个干净,统统扔了出去,只光秃秃床板上留下一床薄被,又撤了墙角炭盆,小火炉,桌上茶壶茶杯。
萧瑾瑜一直漠然地看着,直到谭章一把抓过他轮椅,“咣”
一声扔了出去。
谭章抬手打拍了一□上薄尘,笑眯眯地看着目光冷厉萧瑾瑜,“安王爷,劳烦您挪挪身子……这天牢里可没有准许犯人自己带药进来规矩。”
萧瑾瑜脸色微微发白,“谭章,你还是给自己留点退路好。”
谭章凑近几步,近到浑圆肚子几乎贴到萧瑾瑜身上了,满足地看着已经摇摇欲坠萧瑾瑜,“退路二字怎么写,下官日后一定好好请教请教安王爷……不过下官现就想问问安王爷,什么叫搬起石头,砸了自己脚。”
话音不落,谭章就发出一阵尖笑,“不对不对,下官失礼了,失礼了……安王爷脚本来就是个摆设,砸烂了也不知道疼吧?”
谭章狠狠一脚踢萧瑾瑜还未消肿膝盖上,就见萧瑾瑜身子一晃,像断了根枯木一样结结实实地摔地上。
谭章不急不慢地把药箱拖出去,转身回来时候把一身破旧囚服扔到萧瑾瑜身边,“安王爷,是您自己换,还是下官伺候您换啊?”
“出去……”
谭章笑着把伏地上萧瑾瑜翻了过来,看他白中发青冷汗涔涔面孔,冷森森地道,“安王爷身子如此不便,下官要再不好好伺候,那真是天理难容了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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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王爷,王爷……”
萧瑾瑜意识朦胧中听到熟悉声音唤他,很近,近得像是就身边。
做梦了吧……
从谭章石头一样拳脚中昏死过去之后,萧瑾瑜已经无数次听到这个声音了,总是心中一暖睁开眼睛之后愣愣地看着空荡荡冷冰冰牢房,心再冰冷回去,冷得跟这副几乎没有知觉身子一样。
牢房里只有一扇极小窗子,昏暗不辨昼夜,只能凭谭章送来冷饭次数上推测,他床边地上已经趴了整整一天了。
他第一次醒来之后发现连拐杖也被谭章拿走了,就试着爬去那张床,爬到床下就重昏了过去,再醒来时候已经连翻身都做不到了。
谭章每次都是把一碗冷饭放到铁栅门边上,萧瑾瑜过不去,于是一整天水米未进。
有这样幻觉,也是正常吧……
听着她声音,觉得牢中寒意都消减了几分。
“王爷,你醒醒……我是楚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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