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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平日里讲话嗓音沉静,这一声却直似狮子吼,竟将满条街的喧嚣都震得断了一断。
十几个侍卫忙快步赶来,个个身高膀阔,将詹盛言与白凤圈在中央,里外两层一围,怒目瞪视着四方杂人,扬声驱赶。
詹盛言又在人墙之中叫道:“秀奴,衣箱!”
倌人出条子一向是有婢女携带衣箱的,装满不同款式的衣饰,好随时更换。
就听秀奴“哎”
了一声,和一个小丫鬟抬着口小箱挤进来。
白凤这才缓过一点劲儿来,通身乱颤地想脱去被稀粪泼脏的衣裳,十指却抖得下不去手。
詹盛言马上拨开她的手,“别动,我来。”
他毫不犹豫地将两手探入她秽臭不堪的前襟,迅速解开了衣带,将整件长衣小心剥下,一面用衣上干净的地方抹拭着自己染了粪汁的手指,一面便向白凤睇去。
她脸孔低坠,是一捧将被碾落成泥的秋菊。
他把嘴唇往她眉心间轻轻一点,“跟了我这么久,鲜花插在牛粪上,早该惯了,一点儿粪水也值得这样?”
白凤有些惊讶——她很少听见他在清醒时和她说俏皮话。
她凝目相望,他对着她一笑,款声叮咛:“凤儿,你慢慢换衣裳,别着急,外头的事儿我来处理。
秀奴,伺候你主子。”
说完,詹盛言便把手里头的脏衣裳一卷,走到闹事的汉子跟前。
汉子仰躺在地,虽被塞着嘴巴,嘴里头却呜噜个不住。
渐沉的暮色中,詹盛言一看清他的脸,就一愣,“卢凌?是你?”
他摆一摆下巴,示意侍卫们为那汉子松口。
卢凌口中的布条被抽出,四肢却照样叫几个侍卫摁在那儿,他只好奋力地仰起脑袋,双目烁动着,“少帅,您还认得我?”
詹盛言少年时随同父亲镇守辽东,其父詹自雄官居辽东总兵,人称“詹大帅”
,因而他便是“少帅”
;这一唤,几乎唤回了他所有的旧时记忆,但詹盛言并不动声色,只把腮角稍稍地一鼓,“当然认得。
你是我在广宁时的亲兵,辽东大捷那一战,你还为我挡过一刀。”
卢凌立便热泪盈眶,粗嘎着嗓子道:“少帅既然还认得小人这个兵,就知道小人只有一片红心热血来对您!
如今阉党祸国,有能耐匡正朝纲的除了少帅您数不出第二个,您却像个没事人似的,光守着酒和女人过活。
少帅,这白凤就是狗太监尉迟度派在您身边的狐媚子,专为了磨灭您的斗志!
您可别叫她的样子给骗了,她外头看着好,里头却比粪坑还脏!
少帅……”
詹盛言厉声打断他,“先帝冤杀我詹家满门时,我就已经对这个朝廷心灰意冷。
什么狗屁朝纲?有醇酒有美妇,就是我姓詹的朝纲!”
“少帅,难不成您全忘了?是您教导我们,人固有一死,战士就该死在战场上!”
“战场?哈!”
詹盛言笑起来,“那些年少不知事的狂言快休提了,我只把青楼当我埋骨的青山,吾当终老是乡[28]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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