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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老爷爷（第3页）

这位老爷爷，讲的是一艘船上的故事。

他从小就在船运公司当学徒，跟着跑船、装货，或许是客轮上打下手。

四洋五洲、天南地北，他都去过，可是他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年，还是不会说英语。

他只是个学徒而已，在船上就只是做事情，上不了几回甲板，也下不了几回地，他只能和其他学徒沟通，所以他跑了许多年，依旧只会韩语。

然后某一天，缘分来了。

可能是他恰好到了喜欢人的年纪，也可能那就正好该是他的宿命，那天他跟的是一条客轮，过了夜半，客人们都回船舱里休息了，他才拎着水桶出来清理甲板。

他一点一点地擦过去，擦着擦着，看到地上有女人的头发。

那头发也是黑色的，但长长的，大概有半米多长，所以他认定那是个女人掉下的。

他觉得有些稀奇，毕竟他在船上待过许多年了，而一起当学徒的，全都是男的。

那根头发，没让他起什么旖旎的心思，却让他想起好久不见的母亲。

所以他跪在地板上，忽然开始呜咽，他把哭声压抑了许多，但那声音还是在静静的海面上，飘出去很远，直到有人在船舱里敲着门板骂娘，他才收了声音，把那根头发捡起来放进兜里后，他把剩下的甲板擦完，就回最底层里去了。

只是没想到，第二天，第三天，他去擦甲板的时候，都在同一个地方看到黑发。

长短都是那么长，数量总是只有一根，他诧异地抬起头来，这才发现，有一个女人就站在上面的瞭望台上，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。

她也是东方人的面貌，可是他觉得她不像韩国人，所以他不敢开口说话，也不敢再看着她。

男人赶紧低下头去，用更快的速度擦完甲板，就落荒而逃了。

他没有走远，其实是躲在拐角的地方，偷偷地看她。

那个女人抬头看一看天上的月亮，轻轻地叹口气，然后她抬起手来，男人这才看到她手中又把木梳。

女人用那把梳子，把头发梳了一遍又一遍。

男人大概知道了，他第一天为什么会捡到那根头发，他痴痴地看着她，不知道她为什么半夜在外面梳头发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梳头发都那么好看，看得他舍不得回下面的货舱里去。

一直到轮船快要到达东南亚的某个港口，都没与说上话。

因为男人笃定那不是韩国人，他们一定语言不通，所以即便后来也还会捡到头发，他也没说过一句话。

到达港口的头一天，船上有个女人投海自尽了，她是中国人，家里穷，便被卖给了人牙子，拉到东南亚这边来，再转手卖给土著。

有人看到她每天晚上总是梳头，有人说中国风俗里，梳头是结婚前的习俗，而把头发缠在一起也寓意着结合。

九十多岁的老爷爷，直到现在，也不知道那个给他扔头发的女人，对他有什么想说的话，为什么总是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，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自杀。

他后来一次出海时，伤了命根子，在海上又漂泊到四十多岁才回到故土后，就没再结婚，收养了个小孩，后来还有了孙子。

老爷爷说，他孙子给他听的那首歌，讲的那些故事，都不错，都很好听，但最好的是，勾起了他心中的这些事。

他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，就是一直是看着她了，开口问过，也没上瞭望台上去陪陪她。

而他现在也快要死了，正好这次又想起来，就干脆写下来，以后死了好烧给她，也给她说声对不起，那时候没敢上去找她。